台阶

山里来的贼

王老汉和亲家李老头有一段日子不来往了。

那日，亲家李老头来王老汉家借钱，王老汉正好把钱全用在了装修房子上，他觉得自己劳动了一辈子，攒了点钱也应该收拾收拾家了。于是王老汉把土墙推了，换成砖墙；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，种上鲜花；把地面整了整，砌上了台阶。刚折腾完，亲家李老头来借钱。王老汉就实话实说，家里没有钱了，全折腾上了。

李老头的脸就不好看，但没有说什么。王老汉送李老头出了门，李老头踩着地上的台阶说：“进你们家的院子就像是进了皇宫，一步一个台阶的，是不是还要磕头作揖？”王老汉知道李老头心里不痛快，便不好说什么。但送走李老汉后他心里也不舒坦，对老伴说，我们没钱就是没钱，难道再去借钱给他不成？

自此，两个人就有段日子不来往了。

王老汉的老伴觉得这样不好，也许影响到孩子们。便劝说王老汉不妨去请李老头过来喝酒，化解一下矛盾。王老汉觉得毕竟不是外人，这样下去也不好，便答应了。

王老汉远远看到一棵大树下围着一群人，他就凑过去看热闹。李老头和张老头正在下象棋。两个人杀得不可开交，旁边的人要么凝眉思索，要么咋咋呼呼。李老头好像要悔棋，但张老头就是不让，说君子下棋不能悔棋。王老汉忙打圆场，说今天不早了，到此为止。李老头趁势站起来，气呼呼地对张老头说我们俩个人关系这么铁，你也不给我个台阶下。

张老头说一码是一码，这种事谁也不能让谁。

王老汉就向李老头献殷勤，说我们好久没有聚了，到我家喝酒去。李老头觉得无聊，说去也好。

王老汉推开院子请李老头进院。两个人顺着台阶往家里面走。这次李老头没说台阶像是皇宫里的东西，但他一步步地走着，说你这台阶为什么越来越高啊，像是爬山。王老汉心里不痛快，说这是你的错觉。李老头说我的感觉很好，你不用骗我。

王老汉的老伴弄了几个菜，两个人就喝起来。李老头喝着喝着就又说到钱上了。说日子不知道怎么着就那么紧张，总是缺钱花。王老汉心里就不痛快，心想好像我是有钱的主，我也是一分一毛挣的！

两个人喝得差不多了。李老头兴致上来了，他说我们下两盘棋。王老汉觉得自己的水平和李老头差不多，于是欣然同意。两个人摆开以后王老汉才发觉自己喝得有点多了，但李老头清醒得很，很快就把王老汉杀得精光。第二局开始的时候王老汉就开始悔棋了。但李老头不让，说这如同人走路一步错步步错。李老头嘴上并没有停下的意思，说就拿你王老汉门前的台阶来说，你一步步地来回走，也只是一个循环过程，学不到任何东西。而我经常和一些高手下棋，水平自然慢慢高了。

王老汉觉得李老头拿他家的台阶说事，好像在影射什么，心里就更加不痛快。李老头好像没有注意到王老汉的表情，继续阐述他的人生哲学：台阶就像人的步子，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，而不是靠钱一下子就垒起来了。

王老汉心想这是什么混账逻辑，他觉得自己喝得有点多了，但脑袋还算清醒，便对李老头说：“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以前的事，我就是喜欢用钱垒台阶！”

两个人终于不欢而散。王老汉站在台阶上目送亲家李老头的背影出了院子，心里还是不舒服。

老伴走过来说，你这是何苦呢？王老汉气哼哼地说：“我给他台阶下，他却不知道给我台阶下，怨谁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