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皮

山里来的贼

天还早，女人从娘家回来，说，光皮，往后进城去。

光皮在认真剥狗，地上滴了一滩血，血已经成块了。看样子，狗死过一段时间了，吊在门口的树枝上，吊得树枝一摇一晃。狗很大很肥的样，毛也整齐，光皮用手扯狗皮的时候，把尖刀衔在嘴里，刀口在发着寒光。光皮两手着力扯过两下后，又一只手把嘴边的刀拿在手里，另一只手抓住狗腿，生怕弄乱了狗皮，让刀尖轻轻刻划。

光皮早就听见女人的话，回了句，不去。

女人站在树后，对着在剥狗皮的光皮说，娘屋里好多人都进了城。

光皮还是剥他的狗，女人在旁边看，狗皮从头下来，剥到腰身了。

女人边看边说，光皮，进了城，我两口子绑在一起，还不是一样好好过日子？

光皮口里的刀衔久了，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，然后一句，那牛呢？

光皮女人说，我晓得你舍不得牛，我也晓得牛是你的血汗钱买的，找个主，卖了它，钱还不是在你手上？

光皮在使劲扯狗皮，狗皮让它扯得吱吱地响。

那田呢？

女人说，田就退了。我晓得你舍不得那几块田，再说田也不是你的，人家退得，你退得。再退一步说，村里也没强迫你再包。村主任那里我去说。

女人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睛盯着光皮。

那后院的桔呢？

我就晓得你舍不得那一院子桔，不就是一点桔，到城里弄了大钱，还在乎那一点桔？

光皮用刀在褪净毛的肉上拍了两下，那两下拍得极响。

狗皮快要剥完的时候，光皮女人说，要不要我帮你抓着？

抓着前腿！

女人连忙过来抓。

女人两手伸过来使劲抓着狗的褪掉了毛的两条前腿。

光皮把刀衔在嘴里，两手使劲把狗皮往下一拉，尾巴上的皮也衣服一样的脱了下来。

光皮把那张狗皮往地上一丢，说，婆娘，狗肉也背到城里去腌。

没两天，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光皮跟女人进城了。

没两年，整个村里人都知道光皮跟女人回来了。

光皮弄来的狗，没以前的那条大，细、瘦的样，毛也不整齐，狗还没杀，天色就开始暗了。

光皮杀完狗，又在原来的树枝下剥皮。女人低头站在树后，背对着光皮和光皮剥着的狗。女人泪贱，隔一会儿用手揩一次眼里的泪。

光皮吱吱剥一下狗皮，女人扭头看一下。女人心里早就明白，光皮在原来杀狗的地方杀狗，在原来剥皮的地方剥皮，不为别的，是给自己看的。

光皮说，我不要你的皮，我就不要你的皮。那么好的一院子桔呢？你说呀你说呀。

女人没有作声。扭头看过一眼后，又低头了。

光皮说，我不要你的皮，我就不要你的皮，那一丘丘的好田呢？你说呀你说呀。你自己把田要回来呀。

女人还是没有作声，扭头看了一眼后，又低头了。

几刀子下来，狗皮剥得糟糕，除穿了好几个眼外，还巴有肉。

女人心里明白，你光皮不要狗皮可以，得把狗皮上的肉剔尽点，往后你光皮不多吃上一筷子肉？

狗皮眼看着要剥完了，女人才说，要不要我帮忙抓着呃光皮？

光皮说，我才不要你抓，我才不让你抓，我那条牛呃？你说呀你说呀。

女人说，光皮你说够了没有？我回来当牛作马也会换来你的牛。

光皮猛地一下子就把那张狗皮撕脱了。那条吊在树上的狗来回地荡着，细瘦地荡着。

光皮把狗皮轻轻一丢。说，婆娘，莫怪光皮了。过年还有这一点狗肉。过了年，就好好生产。

女人三下两下揩干了泪，说，往后依你光皮的。